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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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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誰許你進我房間的?”崔瑩仰頭凝視著連淮。

她的臉龐在溫馨的燈光下顯得那樣嬌美動人, 然而眼神卻如玄冰般冷酷到近乎危險。

連淮一怔。

“我……”他剛想說,他只是想先為她將暖爐都打開,好讓她夜裏回來時不冷, 至於其他則一眼都沒有冒犯過, 卻被她的話打斷。

“是我對你太好了嗎?”崔瑩的聲音變得平緩而輕柔, 卻聽得人心中微顫,“你看,你雖然病著,但還能行動自如, 這張臉也依舊好看。我真是慣壞你了。”

連淮意識到了她此刻的情緒不對, 忙柔聲哄道:“姑娘莫生氣……”

“你難道不知道,我的房間不允許別人進來嗎?更何況是你。”她踮起腳尖逼近他,將他抵在門板上,直視著他一字一頓道, “你不過是我的一個想拋就拋的侍從罷了, 別臟了我的地板。”

連淮的睫毛一顫,目光中似乎劃過了轉瞬即逝的錯愕,隨即變得黯淡而沈默。

他知道崔瑩對他只有恨意,也只想羞辱他,但聽到這話時,他心中卻依舊忍不住感到刺痛。

甚至於痛得有些難耐。

忽然之間,房內憑空燃燒起明媚的火焰。

火光眨眼間將冒著熱氣的暖爐和燃燒著的燭燈全都吞噬,騰起青煙裊裊。

連淮愕然地看著她將那些東西全都燒毀。片刻之後,房間內光線全滅, 那些爐和燈全都化作了灰燼隨著飛煙而去了, 什麽都沒剩下。

她竟然只是因為他碰過這些東西,就全將它們燒毀了!

連淮心口像被悶擊了一下, 甚至有一瞬連呼吸都覺得艱難。

崔瑩仿佛看出了他的震驚和失落,目光冷冷地凝視著他,“你碰過的東西,在我眼裏就是廢品了,再放在這裏,恐怕我夜裏就要氣得睡不著覺。”

連淮的胸口的起伏急促了幾分,隨即一顆心慢慢沈寂下去,只剩下自嘲。

是他錯了。

她討厭他到這個地步。哪怕他再關心她,再想見到她,也不該出現在她面前惹她煩悶。

連淮輕聲說道:“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他垂下了眼眸,聲音似乎帶有輕微的顫抖。“對不起。”

“我要聽你說這個嗎?”崔瑩松開了抵在他身上的手,往後退了一步,與他拉遠距離,她的臉龐在失去燈光的夜裏顯出朦朧的輪廓,冷若冰霜,又帶著夜晚的幽深。

“你妹妹搶走我未婚夫的時候,你也是這麽說的。”

她的目光穿透過深黑的夜晚直看進他心底,帶著恨意和諷刺。

“你讓雲少川在我最需要的時刻陪著我,卻發現他做不到時,你也是這麽說的。”

連淮靠在門板上,微微閉眼。

她是在因為雲少川怪他嗎?

因為失去了雲少川的愛,發現這段感情難以放下芥蒂破鏡重圓,所以怪他,恨他,永遠也不會原諒……

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攥緊。她就這麽愛雲少川嗎?

“你拿走青雲劍的時候,卻反而不說了。”崔瑩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目光中的恨意幾乎能化為實質,將他的心刺穿,“怎麽,你是太高興了嗎?”

她上前一步從腰中抽出引風瑤笛,抵在了連淮喉前要害。

“還是你以為這笛子給了我就算是還清了?”

連淮靠在門板上,無力地閉上了眼睛。被心愛之人用曾經陪伴他日夜的玉笛抵住要害,讓他心裏痛的幾乎麻木。此刻但凡她隨意動一下手指,他就會從此命喪黃泉,可是失去修為的他連一點抵禦能力都沒有,甚至於也不想反抗。

也許,他真的死在那場戰役中就好了。青雲劍自動解綁,認崔瑩為主人,一切都回到正軌。

此刻,在朦朧的夜色之下,他終於透過玉笛反出的瑩潤光澤,隱約看到崔瑩眉宇之間的魔氣。

他早已死寂的心跳動了一下,又著急又酸澀。

“我明白你厭我,只求你不要因此有心魔了,這不值得。”

“姑娘放心,我再也不會主動打擾你,惹你心煩。就算是死,我也會死在離紫金山以外,不臟了這片山河。”

“不。”崔瑩打斷了他的話,冷冷地道,“你以為你還有機會死在外面嗎?”

“我為了給你修墳,看了好些山河圖冊。你死後必須葬在我給你挑的地方,才不浪費我的苦心。”

“至於現在,”她的聲音溫柔下來,嬌柔甜美,卻蘊藏著其下湧動的無限黑暗,“你活著一天,就要給我當一天的侍從,直到你動不了為止。”

“拿個長條板凳。”

崔瑩放下了抵在他喉前的玉笛,與他對視片刻,用一種極其輕慢的,隨意打發的語氣說道。

“今晚就睡在我屋外吧。”

……

深夜寂靜。

崔瑩躺在床上,炭火盆在她身邊烈烈燃燒著,也許是她修為晉升後感官靈敏了很多,火聲卻依舊沒能掩蓋住屋外極力壓抑著的輕咳。

連淮應當是受寒了。

想來也是,他此刻一屆凡人沒有靈力護體,睡在外面怎能不受寒。他傷重未愈,又受了刑,也得虧是他,換作別人這樣遭罪早就哀嚎呻吟起來。

崔瑩心中有點莫名的感覺,但是想起方才的對話,那點感覺就被諷刺取代,只剩下了恨意。

他連死都不願意死在紫金山,恐怕是連半點都不想和她沾上關系。

他就這麽厭她。

她側轉過身,強迫自己閉上眼睛不去想,卻恨恨地氣他該受罪。

次日。

崔瑩醒時,已然日上三竿。因為昨夜裏睡著得太晚,這一覺就不自不覺中睡到現在。

她穿戴整齊,走到門外,發現門前放著幾籠早點和一褒粥食,伸手去試,竟還是熱的。低頭細看時,只見籠具上面貼著張紙片,將早膳有哪些吃食都寫得一清二楚,甚至後面還多了一段話。

[姑娘平日裏常用的蘸醬在小食盒裏,又另備了桂花醬和砂糖蘸料,以供嘗新。粥於辰時七刻拿去重溫過,又怕過燙,單獨盛了小半碗在旁邊的小盅裏涼著,可以先用。若覺得吃食燙口,旁邊備了木勺木碗。]

這字和上次連淮給她的書信別無二致,她一眼便知,是他的筆跡。

然而放眼望去,卻不見連淮的身影。崔瑩不自覺地微微抿唇,他不當面侍奉,她理應生氣的,卻不知為何怒不起來。

她俯下身子將食盒拿起,進房用膳。連淮必然重新制備過早膳,否則不可能到這個點,一切都還熱乎新鮮。

平日裏她用的都是銀器,傳熱很快,而木制餐具的隔熱效果就會強許多。原來連淮也懂得這些,她還以為出生就錦衣玉食的人,從小都沒有見過木制的東西是什麽樣子的呢。

她用木勺喝著那一小盅溫度適宜的粥,心想,他倒是挺會照顧人的……也不知道從前照顧過哪個七公主八公主沒有。

這麽一想,她忽然覺得眼前的粥也沒有這麽好喝了。

“連淮,”她將神識放遠,喚他道,“你過來。”

過了片刻,她感到房門被人輕輕叩響。

“崔姑娘。”連淮試探性地道,聲音微啞,仿佛一晚之間便病了一場,“我可以進來嗎?”

“我的房間原本不許任何人進的,但你昨天既然進來過了,那往後也就無妨了。”崔瑩冷冷地說道,“反正你生命的最後日子都要在我眼前度過,我也不必防著你。你還要侍奉我日常所有的起居,不進來也不方便。”

“好。”連淮聞言垂眸,壓住心中的酸澀,推門進入。

這是一間寬敞而豐腴的屋子,裏面的家具擺飾不多,更稱不上華貴,卻彼此之間遙相呼應,也將這室內的空間變得神秘而富有層次,有一種曲徑通幽的妙處。

崔瑩此刻正歪在屏風外的一張藤木搖椅上,右手撐著臉頰,側轉過半邊身子對著門口,身上隨意搭著暗紅色軟毯,只占了半邊,另外大部分的布料都慵懶的搭在藤椅大片的空檔之處了,更顯得她身材嬌小。

“過來。”她向他的方向伸手,聲音懶懶的,便顯得有些軟糯。

連淮的心跳不自覺得快了幾分,隨即想到她厭自己,便不敢與她對視,生怕惹她煩心,心中又只剩失落與自嘲。

崔瑩見他甚至連看都不願意看自己,抿了抿唇,不自覺的有些煩悶。

連淮察覺到了她見到他的不悅,心中苦澀更甚,只是沈默著一口口餵她早飯。

“太燙了。”崔瑩偏過頭道,拂開他的手。

連淮不防備之下,勺子被打偏到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他的神色一頓,似有幾分茫然和痛意。

她見到他這忍辱負重,不情不願的模樣,終於有了一種覆仇的爽意,暢快無比。

“再換一個勺子吧。”崔瑩笑道。

“好。”連淮就這樣站在藤椅旁,侍奉她吃早飯。她擺明了要刁難他,時不時就挑出各種毛病,一會兒冷了,一會兒燙了,一會兒嫌快,一會兒嫌慢,層出不疊。

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日頭當午,他身上漸漸虛弱,有時便接不住她的脾氣,沒過多久就有幾個小碟小碗被摔在了地上。

“你不會拿穩些嗎?”崔瑩故作冷漠道。

“抱歉,惹姑娘煩心了。”連淮垂眸道,聲音微啞。他此刻雙頰已然浮上紅暈,額前也慢慢滲出虛汗,身上越發無力,顯然開始發燒了。

但他卻強撐著不顯,勉強控制餵她的動作依舊平穩溫柔。

崔瑩見他如此,心中冷笑。她才不會對他心軟。他在最後一刻背叛她,拿走青雲劍的事情,她永遠也不會原諒。他現在說不定也只是在裝可憐,好讓她看著難受不再要他侍奉。

連淮擡手又餵她一口粥。

“我不愛吃這個。”崔瑩揮袖打在他的手腕上。

她的力氣並不重,袖面也只是軟軟的綢布而已,誰料連淮手上脫力,那碗竟然就這麽脫手而出,滑摔在了地上,裂成幾片。

“你故意的?”崔瑩不由得惱道,“你想故意氣我,是不是?”

“我……”連淮剛要說話,卻感覺胸口氣血上湧,臉色頓時更白了一分,連忙閉口不言,極力壓制住。

然而他這樣避而不答的表現,卻分明坐實了她的想法。

“好啊,”崔瑩怒極反笑,從藤椅上坐起,伸手托住他的下巴,“坐到我旁邊,不把這些餵完不許走。”

連淮只得在她身邊坐下,隨即轉過身背對著她,伸手端起碗,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用手帕抹去唇邊殷紅的鮮血。

他將米糕夾了一塊在碗中,俯下身餵她。

兩人同坐在藤椅之上,他手肘撐著靠背,與她離得極近,近到可以看到她唇瓣上軟綿的起伏和輕顫的睫毛。

崔瑩微微啟唇咬了一口,隨即擡眸看向他。

四目相對之間,兩種覆雜深沈的情愫交織在一起,竟讓兩人原本清淡的氣質都變得濃烈,仿佛只有遇到彼此時才會如此。

片刻之後,連淮毫無征兆地感到喉頭微甜,倉皇間偏過頭去,背對著她,在無人之處輕咳起來。

崔瑩心中忽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他好似真的如此病重了,只在這一夜之間。她分明將紫金閣最好的補品靈草都給他當做一日三餐般吃,怎麽還會這樣呢。

連淮又夾了塊糕點,卻忽然感覺腰間一軟——崔瑩伸手從背後抱住了他的腰。

她將臉頰蹭在他的後背上,摟住他,貼著他換了個姿勢躺著。

連淮只感到全身微僵,少女清甜的氣息環繞著她,溫暖的觸感從腰間上湧,讓他渾身發燙,卻仿佛恍然明白了什麽,心裏發冷。

“崔姑娘。”

他準備轉過身餵她的動作頓住,垂眸看著手中的小碗,目光自嘲而黯淡,輕嘆道。

“我不是雲少川。”

崔瑩一怔。

“我們也不一樣。”

崔瑩抱著他的手更收緊些。

連淮頓了許久,沒有等到她的答覆,心中痛意更深,卻強作溫柔地安慰她:“雲公子是喜歡姑娘的,只是他與家妹也確實有過真情,所以一時間有些搖擺。”

“好了!”崔瑩頓時生氣極。

他是什麽意思?

他說他和雲少川不一樣,又說雲少川是喜歡她的,那就是說他怎麽也不可能喜歡她?

“你們當然不一樣。”她冷笑道,從榻上坐起,將紅毯掀開,扔在他身上,“他是我從前喜歡的人,但我對你只有厭恨。等我將他從東州綁出來,高堂彩禮的時候,你可要賞臉喝一杯喜酒。”

連淮心中鈍痛,臉色蒼白,說不出話。

“對了,倘若你那時已經撐不住過世了,”崔瑩不忘諷刺道,“那我就貼心地將你的靈位擺在酒席上。”

“還是不必了。”他輕輕喘息了片刻,這才道。他此刻額頭已然一片滾燙,竟覺得就這麽悠悠燒昏過去也好,免得聽到如此讓人心絞的話語。

“當然必要。”崔瑩道,“我都在為你選陵了,你死後自然擺脫不了我。”

“我死後不葬在連家陵,就葬在皇陵。”連淮半燒半醒間嘆道。

“你還想葬在皇陵?”崔瑩想起他和八公主的婚事,氣不打一處來,“你敢去,我就敢派人盜墓。”

“盜墓危險,不要去。”他燒地有些神志不清,說話時也有些發怔,比往日更多了幾分直白,“那我就葬在連家陵吧,好不好?”

崔瑩聽著他這樣與自己商量的語氣,不知為何,臉上竟然有一些發熱。

“不好,必須葬在我的地方。”她伸手去拉他的衣袖,他身上虛弱無力,實在撐到極點,順勢被拉在她身邊躺下。

“那姑娘呢?”他有些失落地道,她想必會與未來的夫君合葬。

崔瑩道:“我既然都精心修了陵墓,自然是要葬在自己的陵墓裏。”

“那是和我同葬一處嗎?”連淮一怔,想到什麽,隨即失落。

崔瑩聽了心中一緊,剛要拒絕,就聽到連淮又說:“我還是葬在連家吧,免得姑娘修兩座陵墓。”

“不行!”聽他如此說,崔瑩話到口邊立刻改了,“合葬就合葬!”

“你都可以不葬在金陵連家了,我為什麽不可以和你合葬?”

連淮愕然。“但是我不要和雲少川葬得很近。”

崔瑩一怔,隨即明白,回瞪他。“那又如何,我也不想和什麽公主葬得很近。”

“那就只有我們葬在一起。”連淮說完被自己驚得清醒了幾分,發燒讓理智減退,他竟然開始說這種他從來不允許自己表露出分毫的話了。死而合眠,這是多麽暧昧的約定。

“好啊。”崔瑩道,微微揚頭,看著躺在自己身邊的連淮,“就只有我們葬在一起。”

“我吃飽了,剩下的這些正好算你欠我的,日後叫人祭在我們的墳頭,你在冥間繼續餵我。”

“好。”連淮壓下心中的悸動,垂眸道,語氣溫柔。

崔瑩對這樣的回答很滿意,看著近在咫尺的枕邊人,忽然覺得有些困倦,就這麽看了一會兒。

她伸手慢慢地撫上他的臉龐,將掌心與他的臉頰相貼。

連淮燒得半夢半醒,怔怔地看著她,竟然不知道反抗。

入手滾燙,燙得溫暖。

她又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用額頭輕輕蹭了蹭他的下巴。

他閉上了眼睛,緊張得連呼吸都輕了。

崔瑩不自覺地想到,要是他一直都像發燒的時候這樣就好了。

沒有那樣聰明,強大,清冷,意志堅定,這樣就可以不是麒麟神君,不是連家主,不是東宮選定的駙馬,只是她的侍從。

或者……男寵也可以。

————

紫金殿。

“回稟大人,這幾日九州流傳麒麟神君已死,外面人心動蕩,一片混亂。”

衛昊說到後面,聲音有些拘謹。

“東宮八公主聽說了這個消息,揚言要白綾自吊,以死殉情,她已然開始著手準備書信和生辰帖,打算在麒麟神君落葬那日以妻子的身份出席,主持落葬,隨後殉情。”

“連家那邊目前沒有任何說法,對於神君的存亡一事也沒有澄清,恐怕是伺機而動,到時候也許就默認……”

“我知道了。”崔瑩越聽越煩,不欲多聽,“麒麟符找到了嗎?”

“屬下無能,無論從神君的日常談吐還是江湖消息上都沒能發現麒麟符的蹤跡,只是單丹那邊聽說了您的決定終於不再裝瘋賣傻,他說,他知道外境強者的真相,這也是他與阮家合作的原因。”

“他還說,他知道麒麟神君為什麽要在東宮下達婚約的時候,通過外境之門連殺十幾位外境修士。”

“是嗎?”崔瑩淡淡地道,“那就把他帶上來見我吧。”

……

臨近傍晚,極樂居。

連淮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崔瑩房間裏的藤椅上,曾經披在她身上的紅色軟毯一半蓋在他身上,一半被他圈在懷中。

他頭疼欲裂,片刻後才想起自己在中上午的時候發燒了,與崔瑩一起躺在藤椅上,聊了很久陵墓的選址,布置和陪葬品。

而他燒得厲害,著實做了不少荒唐事。

譬如說要與她合葬,譬如縱容她摟他,將手放在他的胸膛上,甚至貼著他的臉頰,譬如因為害怕一張椅子躺不下兩個人她會摔下去,竟主動將她抱在懷裏,譬如煞有其事地說為了體驗死後合棺的感覺甚至還這麽親密地睡了一覺……

他很久沒有感受過這樣跌宕起伏的情緒了,仿佛一秒在雲端,一秒又在泥底。

他似乎有很多情感,但是都不能表達。只能化作對自身的克制和譴責。

因為崔瑩愛的是雲少川。

他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宛如古井,宛如秋冬的草木。

他在房中等了許久,直到幾個時辰過去,快到傍晚的時候,才見到崔瑩開門進來。

“你在我的房間裏,睡得開心嗎?”崔瑩笑道,身穿紗裙,走到他面前,輕盈的宛如風中搖曳的細柳。

“姑娘。”連淮站了起來,他見到她依舊柔美嬌媚,似乎與往常無異,但不知為何,他卻能感受到她此刻心情不好。

“麒麟神君,連殺十三位結丹期及以上的外境強者很不容易吧?有十條命都不夠死。”

他聽出了崔瑩話中的嘲諷,剛要說什麽,卻被她的下一句話說的怔住。

“不,”崔瑩唇角便勾起了一抹淺淺的笑容,“不該叫你神君了,該叫你連駙馬,對吧?”

“你還真是情聖啊,為了不讓八公主被獻祭,竟然憑一己之力企圖封閉境外之門,這比上刀山下火海還難過百倍。”

她在連淮面前停下,仰頭凝視著連淮的臉龐,眸中仿佛帶著無限的情愫,卻在這纏綿暧昧中透出危險。

“八公主倘若知道你如今被我如此虐待,甚至被迫與我親密,恐怕要傷心死了。”

“這與八公主有什麽關系?”連淮急道,“姑娘是不是誤會了?外境一事遠沒有那麽簡單,而且非常危險,還是不要參與為好。”

“誤會?”崔瑩語調微揚,輕輕軟軟,瞧著沒有分毫危害性,她踮起腳尖挨近他,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你如果沒有封閉境外之門,那你告訴我,你的麒麟符在哪裏?”

“我確實試圖關閉境外之門,但與姑娘所講不一樣,更與什麽公主無關……”

然而連淮話到一半,卻被打斷了。

“你竟然還想騙我?八公主要給你殉情,連遺書都寫好了呢,天下人都知道了。若不是你們兩情相悅,她能做到這種地步嗎?你又能為她去闖外境之門嗎?”

“你先前還說從沒有過和女子親近,看來你很早之前就開始騙我了,一直騙到現在。”

崔瑩的聲音逐漸變得平靜甜美,右手慢慢拂過他的耳垂,觸到他的臉龐。

他高出她許多,因此她需要踮起腳才能摸到他,她半邊身子也因為借力靠在他的懷裏,看上去親密無間,纏綿悱惻。

“你說,我該怎麽懲罰你呢?”她的眸色神秘,純真而迷人,卻隱隱透出幾分魔氣。

“我從沒有騙過你!”連淮感受到她身上的魔氣,著急道,伸手扣住了她撫在他臉上的手,“我也沒有答應過和八公主的婚約。我永遠都不會騙你。”

“是嗎?”崔瑩看著他真摯的神色,心中卻越發混亂,讓她目光中的魔氣越來越重,“我憑什麽相信你呢?你對我都這麽好,對其他對你有意的女子,不就更好了?”

“瑩瑩!”連淮急喚道,握緊了她的手,感受到她指尖微微發顫,卻越發無力。

他連忙伸手環住她的腰,將她護著,以防脫力,心中越發心疼。

“別生氣了,”他低頭在她耳畔說道,“好姑娘。”

“你就會哄我罷了。”崔瑩道,“你現在對我這樣百依百順,是不是也是為了早日找到機會逃出去,好和你的八公主成婚?”

她的眼眸逐漸染上暗沈的氣息,魔氣一點點從眉心蔓延開,盤旋纏繞。

“瑩瑩,你在想什麽……”連淮握著她的手,心口一痛,連忙開口道。

“你現在修為已經廢了,要是又毀了你這張臉,就再也不會有什麽七公主八公主的天天想要嫁給你了吧?”崔瑩的目光裏的情緒越發濃郁幽深,帶著她自己也難以明白的感情,“更不會有一群閑得無所事事的閨中少女將你當做夢中情人。”

此刻她身上的魔氣依然盤旋到了頂峰,連淮被強大的魔氣所壓,甚至連保持清醒都覺得吃力,卻依舊不願放手。

“你為什麽讓這麽多女子都喜歡你。”崔瑩的心智逐漸被魔氣占據,變得偏執而孤獨,她手中已然燃起了火焰,“要是毀了你這張臉就好了,就再也不會有人喜歡你,想和你待在一起了……”

他就只有她了。

被重火毀了容以後,她對於容貌的在乎就已然扭曲,哪怕現在她容貌已完全恢覆,也依舊像戴著面具在行走,有一種與世界相隔的虛假感。

她再也沒有愛的勇氣了。

而那些白日做夢的世家貴女好歹也可以在心中愛連淮。憑什麽?

她的目光空洞,卻又像能將人的心看穿,其中的魔氣宛如黑洞。

“不!”連淮眼看她越越深,似乎就要被魔氣侵蝕,急切地打斷了她的話。

他知道眼前情況緊急,恐怕沒有時間給他多說話了,他必須在他徹底失去神志之前,把最重要的話說出來。

“這些都毫不重要,我的容貌,我的修為,和她們半點關系都沒有。”

重火帶著凜然的殺意,已然燒到他身邊,他冒著就此葬身火海的風險,非但沒有松開手,反而上前將她抱在了懷裏。

緊緊地抱著。

“我是你的。”

他說。

“崔瑩,我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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